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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情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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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芳華咬著唇瓣,額頭的汗珠不停地滾下,她眉峰擰緊,顯然極其難受,卻是一聲也不吭,任何人見了,都跟著她揪起心。

“皇上,讓這孩子回去吧!老侯爺說得對,她進宮也折騰半日了。如今她這般模樣,定是難受,還如此忍著,實在是讓人看著心疼。”英親王妃見皇上不開口放人,頓時站起身。

皇帝聞言看向英親王妃。

“皇上,你剛下旨賜了婚,我剛有了準兒媳婦兒,可不想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出了事兒。”英親王妃迎上皇帝的眼神,不避不退,有些堅決。

“皇上,老臣的兒子和媳婦兒早亡,孫子身子骨不好,這個丫頭可是老臣多年來用好藥將命吊到現在,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臣也沒法去九泉之下見他父母啊。”忠勇侯紅了眼眶。

“皇叔,侄子可是賜婚的聖旨剛拿到手裏,還沒攥熱乎呢!她若是死了,侄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勢必要追隨她去九泉了。”秦錚忽然插進話來。

“你敢!你若是死了,還讓不讓娘活了?”英親王妃頓時大怒。

“您從小就教導兒子,一諾千金,兒子今日不小心已經許了諾出去,總不能收回來吧?”秦錚無奈地看著英親王妃,“娘,她若是死了,兒子只能跟著她去,您還有我爹和妹妹。”

“混賬!你爹有側妃小妾一大堆,你妹妹有皇後娘娘,她們都不怎麽需要我。你……”英親王妃氣怒道,“你若是死,我也不活了!”

“胡說!都在說什麽葷話?忠勇侯府的小丫頭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只不過就是病癥發作了而已。”英親王坐不住了,他了解皇上今日憋悶的心情,靈雀臺沒拿住秦錚和謝芳華,定然是想在宮宴找回場子,就算治不了秦錚,他也會對謝芳華出手難為。本來他不想開口,可是見他的王妃和兒子都說一塊兒死了,頓時惱怒。

皇帝將英親王一家轉眼就鬧開了鍋,臉色沈了沈。

大殿上的群臣和家眷都屏息,大氣不出。靠近皇權中心的人們都有幾分敏銳,知道皇上不想放謝芳華,但是謝芳華這副樣子的確是真真實實的病癥發作了,任人看了都替她揪著。

一時間,大殿內氣氛凝固。

“皇上,依臣妾看,今日芳華丫頭也進宮了,我們也都見過她了。接下來的宴席無非是互相熟絡熟絡,看看各府小姐們的才藝,欣賞一番舞女們的舞技,熱鬧一番。她在忠勇侯府想必素來清靜慣了,加之身子不好,多年未出府門,一番操勞下,受不住了。就讓人送她回去用藥休息吧!”皇後在靜寂中緩緩開口,“如今她吃了漠北神醫的藥已經有了起色,想來以後出來走動的機會多得是。改日她身體好些了,再進宮來游玩,也是一樣。”

“不錯!皇弟,這丫頭以後可是我的準兒媳婦兒了,也是咱們皇家的人了。您想見她,以後日子長著呢!不在這一日半日。”英親王妃也緩和了口氣。

“瞧瞧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通情達理,似乎就朕不通情達理一般?這華丫頭是謝英兄的骨肉,與朕的公主沒甚區別。朕多年不得見她,今日給她賜了婚,想多看看她熱鬧熱鬧,討一杯她敬的喜酒罷了。”皇帝收斂起情緒,終於開口,擺擺手,對身後吩咐,“吳權,你親自帶著人,送芳華丫頭回忠勇侯府!”

“是皇上!”吳權立即走向謝芳華。

“皇叔,何必勞煩吳公公,我送她回府就成。反正宮宴對於侄兒來說也沒什麽意思。”秦錚站起身。

“你給朕規矩地坐下!”皇帝板起臉,威嚴地道,“今日朕給你們賜了婚,華丫頭身體不適,朕喝不到她敬的喜酒也就罷了。朕寵你這麽多年,難道還喝不上你一口喜酒?你若是敢給朕離開,朕現在就收回賜婚的聖旨。”

“不送就不送!”秦錚聞言頓時笑了,規矩地又坐下,懶洋洋地對吳權道,“吳公公,你可要照顧好爺的未婚妻,安全給她送回忠勇侯府,若是少一根汗毛,爺扒了你的皮!”

吳權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當著皇上的面對他這個皇上身邊的內廷大總管威脅扒皮,舉南秦上下,也就秦錚能做得出來,他頓時苦著臉對他作了個揖,“錚二公子,您就放心吧!老奴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去。出不了岔子。”

秦錚滿意地“嗯”了一聲,對他擺擺手。

吳權走到謝芳華面前,小心翼翼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忠勇侯暗暗吐了一口氣,對謝芳華囑咐,“小心些,讓侍書去尋你哥哥照顧你。”

“爺爺放心!”謝芳華虛弱地點點頭,看向侍畫、侍墨,是以扶她離開。

侍畫、侍墨立即攙扶著她向大殿外走去。

謝芳華慢慢地走著,感覺無數目光聚在她身上,她越發地虛弱,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侍畫、侍墨二人的身上。

吳權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跟著三人出了大殿。

秦錚一直目送謝芳華身影消失,才百無聊賴地收回視線,似乎隨著謝芳華離去,還沒開始的宮宴更讓他覺得半分味道沒有了,整個人如被抽光了精氣神,一副神色不振的模樣。

皇帝臉色有些青地看了秦錚一眼,吩咐開宴。

侍從們立即端著珍饈美味魚貫而出,逐一擺在各桌的席面前。

不多時,歌舞登上了殿堂,緩緩的絲竹聲聲驅散了早先因謝芳華離開的些許郁氣。

謝伊悄聲對謝氏六房的明夫人道,“娘,芳華姐姐不會有事兒吧?”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向上首面色不愉的皇帝看了一眼,又向坐在他們這一排首位的忠勇侯看了一眼,又偏頭看了一眼一旁英親王府無精打采的秦錚,捏了捏謝伊的手指頭,“別說話。”

“娘,我擔心芳華姐姐。”謝伊擔憂地道,“她剛剛看起來好嚇人。”

“她不會有事兒。”謝氏六房的明夫人搖搖頭。

謝伊還是有些不放心,每次參加宮宴,她都對宮裏分外有興趣,好玩的東西太多,見識的人也多,讓她與各府邸的女兒們一樣,跟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鳥,歡喜不已,可是今日因為謝芳華,感受到了她勉強支撐的難受,心裏總覺得往日很期待很美好的宮宴全然沒了滋味。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暗暗嘆了口氣,她這些年,一直暗中觀察京中的局勢,也不像一般高門大院府邸的夫人一般將女兒圈養著,時常帶著女兒出府見世面,費了很多心力,但是還是覺得女兒太實心眼太天真善良了。早先謝芳華雖然虛弱蒼白,卻是好模好樣地坐在她們身邊,面對錚二公子的時候,那一雙眸子喜怒波動明顯,不像是堅持不下來宮宴的人兒,可是隨著皇上出現,僅僅是一跪一拜,再看她,模樣似乎難以支撐,揪心得駭人。不是她多疑,而是有一種感覺,謝芳華是有意趁宮宴沒開始就發病,避開皇上。可是她的模樣太過真實,幾乎無人去懷疑作假的成分,讓她也不敢更深地去猜測證實是否如此。總之,今日一見,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絕對不是個簡單的,無論她是真有病,還是有什麽原因,都不能去探究。

謝伊自然不了解她娘心裏的一番心思,沒了謝芳華在身旁,她有些悶悶不樂。

“呦,我說伊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沒見過你對我這麽關心過?感情還是你和忠勇侯府最親近,我們這一支子得靠邊站。”謝茵不滿謝伊的模樣,出言諷刺。

謝伊擡頭看了謝茵一眼,又垂下頭,沒說話。

“怎麽?你是真覺得你也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嗎?可別笑死人了。你雖然和忠勇侯府近一些,也不過是知近的旁支而已。一樣是旁支,你再怎麽巴結謝芳華,也成不了忠勇侯府的小姐。”謝茵見她不理會,氣血上湧,尖酸刻薄地道。

謝氏六房明夫人頓時惱怒,向謝茵看了過去。

謝伊猛地擡起頭,抿了抿唇,一雙純澈的眸子染上怒火,卻壓低聲音道,“茵姐姐,無論是嫡支,還是旁支,我們都姓謝。謝氏有古訓,凡是冠以謝姓,便終此一生都姓謝。外人的眼裏,我們是一家,一家人寫不出兩個謝來。你這樣譏諷嘲笑挖苦我,自己就好受嗎?還這麽大聲,不怕人看了笑話?就算我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我也姓謝。只要姓謝一日,我就因這個姓氏而驕傲。你若是心地不純,看不起頭上的姓氏,不友愛姐妹,你就不配姓謝。”

謝茵一噎。

“說得好!”忠勇侯在前面回過頭,看了謝伊一眼,和藹地問,“你是六房的伊姐兒吧?難得小小年紀,有這份胸懷和承擔。不錯!”

謝伊臉一紅,向她娘看了一眼,明夫人本來惱怒的面上露出笑意,她低聲道,“老侯爺誇獎了,自小父母就教導我,不可妄自菲薄,不可忘記自己頭上的姓,我們是詩禮傳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謝氏歷代先祖留給我們的驕傲,我們該擔負起肩上的責任,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忠勇侯點點頭,滿眼讚賞,感慨地看著謝伊,似乎看到了多年前一個小小的身子筆直地站在他面前,對他堅定地說,“爺爺,我要去無名山。”

那時候,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的,一個女孩子家,何況還那麽小,無名山是什麽地方?那是地獄,皇室隱衛向來不曾收容培養女隱衛,若是被人發現,那麽她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她卻堅決地義無反顧地不顧他阻攔地混去了無名山。

一去八年。

曾經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的孫女回不來了,肩負著謝氏和忠勇侯府的家族重擔埋在了無名山上不知道哪個地方,也許屍骨無存。但是三年後,收到了她的來信,一切安好,那一瞬間他老淚縱橫。

為了這一代忠勇侯府出現了這麽一個孫女而驕傲!

也感謝謝氏先祖保佑,沒讓那個孩子魂魄隕落傷亡!

今日,他又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雖然她如今的年齡比多年前那個小身影的年齡大,已經是個豆蔻少女,但她的身上依然有著純真和清澈,沒被世俗的某些東西汙濁,保持著一顆對於自己的姓氏和家族榮辱看重的責任心。雖然還只是一株嫩芽,未曾領會到世事艱辛,但讓他看到了下一代潛在的生命力,難能可貴。

“好,很好。”忠勇侯收回思緒,感慨萬千,對明夫人道,“你將孩子教養得很好,無論是忠勇侯府,還是謝氏旁支,都姓謝。以後讓這孩子多去忠勇侯府走動,華丫頭身子骨爽利的時候,也能有人陪著說說話。”

明夫人連忙點頭,“只要老侯爺不覺得叨擾,侄媳婦兒就會讓伊姐兒常去。”

忠勇侯點點頭,轉回了身子,看也沒看謝氏長房的敏夫人和謝茵一眼,連一句苛責的話都不曾說。

謝氏長房的敏夫人臉色有些發白,攥著娟帕的手第一次出滿了汗。

謝茵又羞又愧又是不服氣,待忠勇侯轉過身後,對謝伊狠狠地挖了一眼,但是到底再也不敢再說什麽了。

謝伊往日都覺得忠勇侯是謝氏這一族人的神邸,高高地被人仰望,所有謝氏族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她以為老侯爺是那種威嚴的老者,今日第一次覺得老侯爺是如此的可親慈愛。心中有著小小的激動,伸手拽住明夫人的袖子,低聲道,“娘,老侯爺誇我了呢。”

明夫人對她笑笑,摸摸她的腦袋,柔聲道,“我家的伊姐兒長大了,像你的爺爺和父親。他們以自己的姓氏和家族榮耀而覺得驕傲。可惜都身子骨弱,不能幫助家族分擔責任,一直覺得愧對謝氏先祖,希望你不論什麽時候,哪怕以後嫁人,去了夫家,也不要忘記自己姓謝。”

謝伊臉龐染上紅暈,“娘,我嫁人還早呢!芳華姐姐要三年後才能大婚,我總不會比她早了,還要好幾年呢。”話落,不好意思地道,“您放心吧!我不會忘記我姓謝的。”

明夫人撤回手,點點頭,將一盤她愛吃的菜挪到了她面前。

謝伊對於謝芳華離席的悶悶不樂因了忠勇侯的誇獎散去,歡喜地拿起筷子。

秦錚忽然向這邊看過來一眼,端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謝芳華自然不知道在她離開宮宴後還有這麽一出事兒,她由侍畫、侍墨扶著出了宮宴的宮殿。一路來到宮門。

吳權亮出自己的內廷大總管的腰牌,守門的宮廷禁衛軍立即打開宮門放人。

宮門口,謝芳華回身對吳權虛弱疲憊地道,“吳公公,您回去侍候皇上吧!我有這兩個婢女送我回府就成。”

吳權搖搖頭,“芳華小姐,皇上有令,錚二公子也有命令,老奴得把您安全送回忠勇侯府。否則路上出了絲毫差錯,就算皇上饒了我,錚二公子也饒不了我啊。”

謝芳華也就是客氣一下,見他堅決,想起秦錚對他的威脅,笑了笑,上了轎子。

轎夫待她坐穩,穩穩地擡著離開宮門向忠勇侯府走去。

侍畫、侍墨走著跟在轎子旁。

吳權自己獨自承了一擡轎子,跟在謝芳華轎子之後,另外點了百人的護衛隊護送著前往忠勇侯府。

午時,京中的大街上沒有什麽人,有些安靜。

一路很是太平,皇宮距離忠勇侯府不遠,不多時,便來到了忠勇侯府。

兩臺轎子停下,侍畫、侍墨扶著謝芳華下了轎子,吳權也下了轎子,不等她開口,吳權便對她道,“芳華小姐,老奴得將您送去自己的院子,方才好回去交差。”

謝芳華點點頭,由侍畫、侍墨扶著邁進了府門。

吳權跟在他身後。

因為過年,忠勇侯府被打掃得幹凈無塵,每一道門墻兩邊都貼了對聯,凡是有門窗的地方,都貼了紅綠的福字剪紙,其它的假山石雕盆景都有吉祥物裝飾,陽光照耀下,府內亭臺樓閣,畫樓湖畔,雅致華美,不但分毫不次於皇宮的精致,甚至比皇宮的精致看起來還要典雅和華貴。

吳權暗暗嘆息,忠勇侯府即便沒有不臣之心,就這一份超越天子的華貴,也是紮眼。

據他在宮廷內虛度大半生,接觸皇權最近的人來看,曾經南秦的江山有一半是依靠謝氏扶持才走到今日,每一代忠勇侯府都有傑出的人才,扶持著南秦江山的同時,也讓忠勇侯府屹立不倒。如今南秦的江山已經壯大到一定的強盛,沒有外面的蟒蛇來患,自然就看到了內裏的猛虎了。謝氏和忠勇侯府成了沒有外憂的江山下的那只必除的猛虎。

府內分外安靜,沒有絲毫吵鬧。

下人們今日也放假休息,有一部分人回家過年,一部分沒家的人聚在一起過年。

來到海棠苑門口,謝芳華停住腳步,虛弱不堪地道,“公公留步吧!”

吳權雖然是個太監,但也不能進小姐的內院閨閣,止住腳步,和氣地道,“芳華小姐仔細調養身子,錚二公子鐘靈毓秀,南秦皇室宗室各府邸裏挑不出這樣的一個人物來。雖然皇上不滿意你們的婚事兒,但事在人為,你若是能自個兒將養好身子,錚二公子便能護住你,將來娶你過門。老奴看著錚二公子長大,錯不了。”

謝芳華一怔,沒想到吳權對他說起這樣的話,似乎沒有因為自己是皇帝大總管而對她試探或者謹慎言語,她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說完後準備告辭,她立即道,“多謝公公辛苦相送。侍畫,我的小庫房收著一個千年前的煙嘴,你去拿來,送給公公吧!”

吳權腳步一頓,看了謝芳華一眼,“芳華小姐不必客氣,老奴昔日得你父親救過一命。送你回來是皇上的命令,對你說些體己話也是念著恩人的情分。”

謝芳華笑笑,虛弱地道,“公公別推辭了,收下吧!侍墨,你扶我回房。”

侍墨點點頭,扶著謝芳華向房中走去。

“吳公公,既然我家小姐要給您,您就在這裏等片刻,奴婢去取來。”侍畫對吳權一禮,向小庫房走去。

吳權本想再推辭,見謝芳華虛弱地不想再因此費神,便也作罷,等在了門口。

不多時,侍畫取來一個十分精致的錦盒,遞給吳權,吳權接過,看了一眼,面色露出激動的情緒,謝芳華手裏拿出來的這個千年前的煙嘴,自然比皇後今日賞給他的那個好數倍,流傳千年,已然不是價值能夠衡量的。他對侍畫道,“老奴謝謝芳華小姐了。”

侍畫規矩地微笑,“奴婢送您出府。”

吳權點點頭,將錦盒揣進了懷裏,離開了海棠苑。他一顆心全部拴在了得到的千年煙嘴上,沒有聽到海棠苑後院傳來隱約帶著醉意的熟悉的哭音。

謝芳華進了房間,侍墨立即關上了房門。

謝芳華解了披風,緩緩地坐在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從懷中拿出一顆藥放進了嘴裏。

“小姐,您怎麽樣?”侍墨走過來擔心地看著她,如今沒人了,她額頭還有細密的汗。

謝芳華吞下去藥丸,搖搖頭,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對她道,“在宮宴上,我催動了內力,又強行的發作了藥效,沒事兒,我如今服了解藥,休息片刻便好了。”

“小姐,以後您能別進宮就別進宮了,這樣總是吃藥,體內積壓藥物太多,我擔心您的身子受不住。”侍墨走到謝芳華身後,給她輕輕捏捏肩,低聲道。

謝芳華點點頭,通過今日秦錚逼婚一事,皇上對忠勇侯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從目光裏就能透露出不悅和偽善。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並且刻不容緩,她不能讓皇帝先於她出手。那麽即便沒有了無名山的背椅,但是南秦國力強盛,兵馬百萬,忠勇侯府哪怕再繁華勢大,她學藝再多,一旦處於被動,也是不敵皇上的鐵血手腕和皇權壓制。

所以,此次宮宴過去,她短時間內自然不能再進宮,她從來不敢小看九五之尊的皇帝。

“小姐,海棠亭裏似乎有人在哭,奴婢去看看?”侍墨見謝芳華額頭不再出汗,向窗外看了一眼,輕聲詢問。

“應該是哥哥和燕亭。”謝芳華揉揉額頭,“你去看看吧!問問哥哥有什麽需要?”

侍墨點點頭,出了房門。

不多時,侍畫從外面回來,進了房間,見謝芳華閉目養神,氣色不再蒼白虛弱,有淡淡的瑩潤,她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小姐,您睡了嗎?”

謝芳華搖搖頭,“沒有。”

侍畫輕聲道,“奴婢將吳公公送走了。”

謝芳華點點頭。

“吳公公離開時又說了一句話,他說,忠勇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在北齊病了。老侯爺想必是不知道,當初老侯爺的這個女兒是代替大長公主嫁去北齊的,一生無兒無女,北齊王雖然敬重她,但後宮裏女人太多,北齊王的敬重也不過是杯水溫暖。她的病榻前怕是也沒個盡孝的人。”侍畫學著吳權的語氣,嘆息連連。

謝芳華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侍畫,“他可說了姑姑什麽時候病的?”

侍畫搖搖頭,“不曾說。”

謝芳華眸光泛起寒意,“若不是病得嚴重,小病小災的話,消息怎麽會傳回南秦?怎麽會傳到了皇上的耳中?”話落,她忽然抓起桌案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冷笑地道,“一個病重之人,又怎麽會聯合家人通敵賣國幫助北齊南下奪疆土。南秦的皇室可真是將消息瞞得緊,謝氏自詡勢大如虎,威脅江山,夾著尾巴做人,可是到頭來,卻被騙了!明明皇帝要封鎖消息的話,自家姑奶奶病重的消息都傳不到忠勇侯府的耳朵裏。還有什麽理由不出手?”

侍畫一驚,雖然與謝芳華接觸時間僅僅一日,但是自小就由世子與她們說一些關於自家小姐的事情,小小年紀,就能在無名山立足,且毀了無名山,這份堅韌,她們對她不止欽佩,還有敬服,以為小姐是個柔韌意志堅定但凡有事情便是打掉牙和血吞的人,不輕易惱怒,此時卻是親眼所見,原來小姐不是那樣,她也與常人一樣,有笑有怒,分外真實。

茶杯碎裂數瓣,散開在地上鋪著的金貴的毛毯上。

謝芳華重新閉上眼睛,臉色的怒意瞬間褪去,一臉平靜。

侍畫看著她更是驚異不已,能轉眼間便將怒火控制住,她自詡被世子訓練多年也不能。她彎下腰,蹲下身,將茶盞的碎片輕輕撿起來,放入木桶裏,又將地毯上的水漬擦幹凈。

屋中一片靜寂。

不多時,侍墨從後院走回來,推開門進了屋,屋中沈悶的氣氛令她敏感地一跳,看向收拾屋子的侍畫。

侍畫對她搖搖頭。

侍墨走到謝芳華身邊,輕聲道,“小姐,海棠亭裏待著的真是世子和燕小侯爺。燕小侯爺沒有喝醉,見奴婢過去,大約是猜到您回來了,說想要見見您。”

謝芳華沈聲道,“沒什麽好見的。”

侍墨見謝芳華臉色不太好,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世子說,若您身子不是太難受能支撐的話,讓您去見見他。”

謝芳華睜開眼睛,看著侍墨,微微疑惑,“哥哥真是這樣吩咐?讓我去見見他?”

“世子是這樣說的。”侍墨點點頭。

謝芳華蹙眉,靜靜揣測片刻,站起身,“既然哥哥吩咐,那我就去見見他吧!他喜歡我,雖然與我無關,但是也因我而起。沒有個了斷,他這一生便過不去一個坎,我不討厭燕亭,所以,他沒必要因我而廢。”

侍畫、侍墨覺得小姐說得對,讚同地陪著她出了房門。

走出門口,侍畫立即道,“小姐,您等一下,奴婢給您去拿披風,您披上。”

謝芳華腳步頓住,想著數日前感冒了多天,這副身子是該好好調養了,點點頭。

侍畫轉回屋子,捧了謝芳華早先解下的披風,拿出來給她披在了身上。

謝芳華緩步走進後院。

海棠亭滿庭花開,沒有落梅居裏面每一株紅梅白梅的錚錚傲骨,卻也有著冬日裏頂著嚴寒開放的嬌嫩柔軟和別養驕傲。

正中央一處海棠樹下,一座小亭子裏,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謝墨含,一個是燕亭。

亭中生了暖爐,暖爐上放了一個瓷器的酒壺,酒壺的壺嘴上冒著蒸蒸熱氣,淡淡的酒香飄散在院落裏,與海棠的香氣融合在一起,令進來的人心神欲醉。

謝芳華在遠處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亭中,謝墨含和燕亭坐在桌案前,桌上擺了幾個小菜,兩壺酒,兩個白玉杯,酒杯和酒壺都是玉做的,甚是剔透,她目力極好,陽光下,甚至能看到酒杯和酒壺裏面的酒水。尋常人家別說拿出這樣的酒壺酒杯喝酒,就是有這麽一件物事兒,也夠一家人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忠勇侯府的財富和奢華是積累了幾百年謝氏無數代嫡系子息艱難支撐的心血。

所以,怎麽能拱手讓人一朝消亡磨滅一切功勞流傳史冊的只剩下通敵賣國的罪責?

“妹妹來了?”謝墨含向這邊看來,對她招了招手,溫和地道,“過來。”

燕亭本來低垂著頭,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把著桌案,不知道在想什麽,此時聽見謝墨含的話語,猛地擡起頭,向謝芳華看來,眸光就那樣定住不動。

謝芳華沒有立即走過去,隔著距離看著燕亭,也任他看著她。

她對於燕亭,久遠的記憶,也無非是九年前他捂著流血的傷口找她幫助遮掩,後來她冷冷地警告了他一番之後,趕他出了海棠苑。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九年,她再未與他見面,如何就讓他心中記住了她,並且鬧著要娶她,是如何有這樣的感情的?她一直不明白。

今日,遙遠的距離裏,他凝定的目光,她看著,連她自己都懷疑,若這樣的目光不是深情,不是情深,不是積累的深刻的印跡,那麽還有什麽樣的目光是?

可惜,她不是藏在深閨不知愁滋味的閨閣小姐,為誰的情深感動。

可惜,她離開京城在無名山待了八年早已經丟卻了為誰情絲波動的資格。

更可惜,哪怕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也提不起半絲關於情的痕跡和傷感。

她向來覺得無名山上的活僵屍是最駭人的,這一刻,她恍然覺得,自己也許都不如無名山上的活僵屍。丟卻了女兒最寶貴的情絲柔腸,卻完好地活著,且有血有肉有靈魂。

謝芳華收回視線,垂下頭,看了一眼地面,午時的陽光,她的影子和她的人重疊,她自嘲地笑了笑,緩步走向那座小亭子。

燕亭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的腳步看著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尺寸不移。

謝芳華來到近前,對謝墨含喊了一聲,“哥哥!”

謝墨含看了一眼燕亭,嘆了一口氣,溫聲道,“燕亭兄,我妹妹如今和秦錚兄有了婚約,我身為哥哥,將她給你叫出來,算是不合禮數。你有什麽話,長話短說吧。”

燕亭攸地收回視線,垂下頭,身子輕輕顫栗。

謝芳華緩緩坐在謝墨含身邊的矮凳上,看著燕亭,淡淡道,“燕小侯爺,人這一生,不止是為情愛而活著。對於你我來說,你應該知道,永遠是不可能的。”

燕亭身子一僵,不說話。

謝芳華對謝墨含道,“哥哥,給我也倒一杯酒吧!”

謝墨含猶豫了一下,見她臉色清涼,點點頭,取過一旁幹凈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酒。

酒從火爐上拿下來,倒入杯中,絲絲冷風中,杯中酒冒著淡淡溫熱的酒氣。

謝芳華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小酌著,就如喝水一般。

燕亭終於擡起頭,眼中有著明顯的血絲,看著謝芳華捧著杯子靜靜地坐著,他盯著她看了片刻,沙啞地問,“為什麽?”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看著他。

燕亭聲音加重,“為什麽我們永遠不可能?”

謝芳華握著酒杯笑了笑,“因為你是永康侯府的小侯爺,我是忠勇侯府的謝芳華。”

燕亭頓時激動起來,盯著她,緊緊地,聲音淩寒,“為什麽秦錚就可以?為什麽你們就可能?他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將來爵位也要靠他繼承?家世門第,比我永康侯府還要好。為什麽他就行?”

謝芳華握著杯子的手緩緩松開,放在了桌案上,眉眼清淡,容色清涼,“我和秦錚也未必可能。”

燕亭一怔。

謝芳華有些孤冷地看著眼前的海棠道,“今日不過是聖旨賜婚,若得大婚,也要三年。三年裏,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也許,秦錚改變了心意,不想娶我了。也許,三年內,忠勇侯府和我就不存在了。那麽,婚事兒自然也就沒有了。”

燕亭直覺地反駁,“不可能!”

謝芳華看著他,淺淺一笑,如尋常好友敘話一般反問,“為何不可能?是秦錚不可能改變心意不娶我?還是忠勇侯府和我不可能不存在?”

“都不可能!”燕亭沙啞地道。

謝芳華伸手將一旁垂落的一株海棠枝椏拽住,轉眼便折了一段在手裏,須臾,她將一串串海棠花扯掉,不多時,海棠花瓣鋪在她面前厚厚的一層,她手中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樹枝,她拿著沒有花的樹枝對燕亭問,“好看嗎?”

燕亭忽然說不出話來。

“花在枝上,看著繁花似錦,才惹人喜愛傾慕。若是,花不在枝上了,零落成泥碾作塵,融為了土,你可還覺得它美,可還去傾慕土?我若不是謝芳華,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這鐘鳴鼎食之家裏的一朵長在枝椏上的繁花,你可還認識我,傾慕我?想娶我?”謝芳華晃動著光禿禿地枝椏,微微挑眉。

燕亭動了動唇,想說什麽,終是沒開口。

謝芳華不看他,徑自道,“燕亭,你我相遇,也不過是九年前那一個時光剪影。你用了九年,記住了我,我卻若不是再見到你,不是別人提起你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有你這樣的一個人。你對我深情,可覺得值得?”

燕亭看著她,眸光縮了縮。

“九年的光陰裏,你已經不值,若是用一生來折磨自己,鬧得家無寧日,更是不值。”謝芳華平靜地放下光禿禿的枝椏,捏起一把海棠,放入火爐上溫熱的酒壺裏,酒水融了海棠,頓時飄出海棠般的酒香,她緩慢地道,“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不過是這枝上花,酒中花,不想被零落成泥,不想被酒侵蝕融化,總要做些什麽。”

燕亭身子猛地一震,心口鈍鈍地痛了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對她的感情,就如今日在靈雀臺上,她面無表情地開口對他算起了九年前的賬,說不想再見到他時的涼薄神色,讓他覺得,世間還有這樣的顏色,蒼白得他一顆灼熱的心都燙不化。

謝芳華飲幹杯中的酒,對謝墨含道,“哥哥,再給我倒一杯。”

謝墨含蹙眉,“你身子不好,別喝了吧。”

“我敬燕小侯爺一杯,就不喝了。”謝芳華道。

謝墨含看向燕亭,見他握著心口,臉色呈現一種奇異的蒼白,他拿過酒壺,又給謝芳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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